第五章(1/ 2)
~序礼摊在床上,任凭人怎么叫他去吃饭,都不愿意起身。
「嘿,你不来算怎么档子事?」集合在家中的七大姑八大姨们派出了他舅舅作为代表,这个穿着跨栏背心的老男人一手拿着啤酒罐,一边劝他去【用膳】,「你这个寿星不来,我们怎么吃。」
「你们先吃呗,我不饿。」
听着那音箱里传来八只眼经典的发烧歌曲《达坂城的姑娘》,序礼想陷在自己的床铺上、陷在自己的幻想里长眠不起。
「你这是担心中考成绩还是怎么着?」
【中考……哦,是啊,刚中考完来着。】
序礼生在六月底,差两天就赶上了建党,这要搁在以前好歹算是光荣,却也没让他交到好运。
生序礼那年的夏天热得邪门儿,天天都是桑拿天,甚至据说是北京有记载以来都排得上号的炎夏。而这个小小子,按照阴历算八字,还生在了阳月阳日阳时,是个热到了极致的孩儿,不过家中的老太太不知听信了谁的话,不让女儿坐月子开空调,苦了新妈妈也苦了全家,更苦了序礼——没多久他就得了新生儿疱疹。
孩子住了院,母亲整日哭哭啼啼,家里死气沉沉,只有他姥爷天性乐观,该吃吃该喝喝,「有什么的,过几天就能回来了,你也不看看你旁边那床的,生了个儿子结果屁眼都没有。」
那老头儿说的是事实,大家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回到家的序礼疱疹确实好了,可他不知道在医院经历了什么,烙下了不停吐奶的毛病,吃得少吃得次数多不说,吃过奶后离不开人的怀抱轻抚,夜里也不停起夜哭闹,家里所有叫得上的人都围着这娇少爷转,自然就冷落了他年幼的同样渴望人关爱的小姨,那个颇有竞争心的丫头片子经常趁着老母和姐姐午睡,偷着去摆弄小外甥,男婴的哭喊和大人的责备回荡在夏天的老屋。
没懂事的时候,序礼就和自己的小姨结下了梁子,而他们的孽缘也正是他颓废的原因。
「不是……哼,爱考成什么考成什么样。」
他舅舅撇了撇嘴就放弃了游说,嘴里嘟嘟囔囔地关上门了,「我看也不是。」
【切,反正我不去你们还不是都一样胡吃乱侃。】
序礼其实也不是不担心自己的前途,不过这方面他还是有底的,就像他知道正播放的cd下一首曲目是什么一样,可只要想到那个女的的事,他就会被谜题困惑纠缠不休。
他听母亲说小姨和同学约好了出去吃饭时,第一反应是拒绝相信,或者说是不敢相信那女人居然在她生日这天另赴他约;随后觉得自己要被气疯了,什么聚会能有他的生日重要?不能改天吗?不能不去吗?而且还是他大考后的这次生日。可待那愤怒慢慢消逝,只剩下了无力和颓唐。
男孩将要上高中,而女人将要毕业工作;男孩进入了人间炼狱,而女人将要张开怀抱扑向自由的人生。序礼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不,不如说是推测引起的恐惧:那个人儿,就要远去。
「嗡——~!」
看到身旁亮起的手机屏幕,男孩就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鲤鱼打挺,拿起了前两天父亲送他的颇为时髦的诺基亚侧滑盖触屏机。
【母牛、巫婆(小姨)我马上就到家了,等着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东西!】
序礼踉跄地踩着拖鞋跑了出去,好像真的被巫婆祝福了一般,疲惫一扫而空。
「嘿,出来了!」
随着多事大爷的叫唤,楼道也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女人。
「咔嚓——吱呀——」
老朽的木门被从外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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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啦啊——」
老房子的门已经更换过了,那门早已没了曾经那不堪重负渴望退休的难听声响,清脆利落,让女人陌生又讨厌,可她怀里可爱的小宝贝却咿咿呀呀摆着小手,想必是闻到了里面有她喜欢的姥姥、姨妈的味道。
「哎哟——」
迎过来的大姐马上就抢过了小丫头,「还穿着衬衫,抱着这个小火炉,你也不嫌热。」
已经做了奶奶的妇人熟练地逗弄着小姑娘,让她叫这个叫那个。
「就是,」摸完一通外孙女儿后,老太太也插了进来,「你看看,这汗……话说你们家阿姨放假了,邵俊儿呢,怎么没来。」
女人白了白眼,她既欣慰她们的关心,又觉得她们完全不理解自己,这也没办法,谁让她大姐完美继承了母亲的特质,丰硕、不修边幅、勤快、唠叨……总之是一切劳动妇女的优良传统和糟粕,分毛儿不落。
「人家有事儿呗~」
给她解围的是那苗条好打扮的二姐,「孩子都有了,还不努力,以后这幼儿园上学开销更大呐。」
「是,就是——!」
以前小嘴吧嗒吧嗒说个不停、十分会来事儿的美人儿,在帮她最多的二姐面前却莫名吞吞吐吐,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羞涩。虽然她这几年一直在极力克服,但总被隐藏在心中的罪孽触动娇柔的神经,让她不知道该把自己摆到什么位置,不过这无尽的难堪里,又似乎夹杂着一丝兴奋。
【我真是个坏女人。】
她马上调整好心态,捋了捋又留起来了的马尾,边把已经沾了汗的女式衬衫脱了,边说着应付的话,「你们不知道他那工作,一天到晚不着家……再说今天不是序礼的生日吗,管他干嘛?」
这番言论自然就惹老太太生气了,「人家害怕女儿嫁了人不顾爹娘,你倒好,一天到晚回娘家……不过你们俩都是,孩子平时没时间也给我看着,一个个着急忙慌的,也不知道忙个什么。」
「什么跟什么啊,」女人活动着嫩白的胳膊,舒缓着抱久了女儿的疲劳。贴身的短袖崩出了她的好身材,生完孩子依然是小腹紧致、柳腰翘臀,「他是瞎忙,我可不是,我出来这几年可干得不错,你不信问姐,我可比他挣得多多了。」
「嘿——」抱着小宝贝的大姐刚坐到沙发上就回过头喝止她的发言,「你这就是在家,在外别可别跟人乱说。而且当时还不是你要死要活跟人家的,这会儿又开始来这套?」
这其实正是女人想听到的话,她装作不在意,踢掉了平底的休闲鞋,挽着九分裤的裤腿,嘀嘀咕咕自言自语。
「……哼,大不了就离呗——」
「别乱说!」
站在她旁边听到了的二姐不满又古怪地皱着眉,嘴张了张,又有把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男孩的母亲心理,想劝又没法劝,不过她也不会继续发牢骚,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样就好……潜移默化,真要哪天提出来,这些铺垫应该能把故事圆上。】
她呼了口气瞅着四周,似乎摆设又变了。她已经不在老房子住了,每次回来陌生都要增加一分,是哪里不一样,是粉刷了墙面、是换了新家具还是铺了新桌巾,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而能确定的变化,只有没有了【他】。
母亲和大姐逗弄着她和序礼的小可爱,她压下了心中的委屈,向二姐问道了大哥一家,果然得到了还没有来的答案。
「那我先去序礼那屋躺会儿,一个人弄莉莉累死我了……」
「你干嘛不去你自己屋里——」
「哼,你们乱放那么多东西,把我那屋当仓库吗,我可真是嫁出去的女儿——」她蜷着琼鼻,一个劲儿地说,看到她们惭愧的表情不由得露出了得逞的表情,「再说他那屋还有音响,躺在那听着曲儿,多享受!」
「呦呵,呦呵——」
面对几个老女人对她好吃懒做享乐主义的指责,她只留下了个潇洒的背影,被抛下的小姑娘看着妈妈当甩手掌柜,竟还没心没肺、乐呵呵地摆着短粗的小腿。
女人进了外甥的房间,和外面翻天覆地焕然一新的变化相反,这里的一切她都那么熟悉,她甚至能从静默的灰尘味儿里嗅到他的气息。
小屋的凉爽加上黄昏日光的宜人,她躺倒在那远去东洋的小坏蛋的床铺上,贪婪地体会着、回忆着他的一切。她把头埋在他的枕头上,攥着他的被褥,她咬牙切齿,想象着自己见到了他,抚摸他的脸颊,然后狠狠咬上去,狠狠地啃咬,留下自己的口水,留下自己的印记。
折腾了一会儿,她又觉得无趣,下了床把男孩一溜音响设备全部打开,什么cd、解码,功放,认识的不认识的她都毫无顾忌地使用他们,回忆起男孩认真伺候她们的样儿,生怕她们磕着碰着,没出息的样儿,善妒的女人就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可转过头,却打起了她们的鬼主意,想着抽空去看看有没有新的音箱,去馋馋那个在日本的小坏蛋,让他心有向往、让他恳求自己。想象着他吞吞吐吐、欲语还休,她就感受到了一种被需要的满足。
「哼——」
愉悦地吐了口气,她便翻找起要听的cd。男孩有一些古典的交响的收藏,但他说不上爱听,比起西洋管弦,他更喜欢民乐;然而比起弦乐,他又更爱人声,以乡村和民谣为最。她翻过了一些她不认识的日本歌手,拿出了他最爱的田纳西·福特,而后面的王菲又有点让她犹豫,她的视点在cd架上游移,突然发现了几张自己没见过的专辑。
「——成碧?」
看到封面那女人顾影自怜的神情,她就感到一阵厌恶。她不知道她是哪个唱民谣的贱人,不知道她的声音好不好——不,应该很好,那个男孩不会去欣赏空有外貌的歌手,追求完美的他还会经常纠缠在录音的一点小瑕疵上。
不过这也是她感到不安的,那个女人五官轮廓饱满,在她看来甚至是矫揉做作,可又没有指责她整容的理由,她的长发温婉柔顺,眼神就像小白兔,似乎身材也更加丰满,完全就和她这个生完孩子后脾气更加暴躁的姨妈是两种风格。
咔嚓——
一阵开门声后客厅又热闹了起来,传来了各种老男人老女人们没有新意的寒暄,他大哥一家已经到了。
「哟,哟,让我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宝贝啊?!」
「啊——呀——啊!」
「我不认识你啊,你是谁啊?」
她大哥夸张的动作和语气逗得小东西哈哈直笑,这个老男人是家里的开心果,和父亲一样爱说笑话瞎贫嘴,她和他小时候也是像女儿一样这样被逗着长大的,甚至有一次男孩过生日他还拿着个大娃娃演了个独角木偶戏。
「行了,行了。」
她走过去斥责那个不着四六的老男人,大姐二姐也说着让他去帮忙准备晚饭。
「我哪会儿啊?我也不是怕累,你们不在乎我做的我无所谓啊。」
「得了得了,大少您还是歇着吧。」
女人们准备一边看孩子一边摘菜捯饬,大哥的老婆却神神秘秘地絮叨了起来,「唉,妈,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旁边龙家的老二回来了。」
「啊,真的假的。」
看着妈妈姐姐他们一副震惊的样子,家里最小的女儿又赶到了一种疏离,抱着自己的女儿亲上两口开口问道:「那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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