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2)
我直视着面前的女孩。初邪和分别之时相比几乎没有任何改变,除了腰间的那把神宫。葬敌法球悬浮在她斜前方,戒备着有可能冲过来的里奥雷特。
有一种过了很久很久的感觉,但事实上我和她分开也并没有太长时间。记忆中的形象和眼中的身影慢慢重合,然后又被心底翻腾的一丝恨意所取代。
初邪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然后在几秒钟之后眼里浮现出了杀气。
「你是谁……」
她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制,身上溢出了黑色的魔力云。
演戏?我不清楚。但我明白,只要她想,她总能够骗过我。
「把神宫还给我。」
我对她的回应感到了莫名其妙的疲惫。我不想被她继续欺骗,也没有太多的精神来分辨她所表现出来的东西是否真实,所以只是对她伸出了手。
初邪看了我很长时间,眼睛里面的杀气一点一点的流失,然后变成了难以置信的迷惑。
「我的猫叫什么名字!」
她突然对我喊出了一个问题。
「别做戏了!」
我对她大吼道,「趁我现在还没下定决心杀你,别挑战我的耐心。把神宫给我!」
初邪娇小的身体明显的颤抖了一下,嘴唇微微打战。她身边的那几个护卫剑拔弩张的看着我,也看着旁边虎视眈眈的里奥雷特们。气氛凝固了,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的场面,包括我自己。
「真的……是你么……你没死?」
初邪歪着脑袋,身体微微前倾,小心翼翼的问。
我咬了咬牙,「微凉用她的命救了我,让你失望了。」
初邪的嘴撅了撅,眼睛一下子红了,快步向我走了过来。我只感觉一座大山在向我压进,她每走一步我就变得更难呼吸。
我凝聚出一根骨矛指在了她胸口,「别过来。」
初邪楞住了,但是在几秒钟之后她就狠狠的擦了擦马上就要掉下来的眼泪,倔强的重新向我迈开了脚步。
「你舍得你就捅好了。」
我根本没办法真的对她下手,这是我的弱点,同样也是绝大多数男性的弱点。
而女人只要能够抓住这个弱点,就可以无往不利。
我被她逼的连退了两步,一种想要逃避的感觉激的我非常难受。可是错的并不是我,杀掉那些同伴的也不是我。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停止了后退。迎上了一步,我一把抓住了初邪的衣服。
「是我欠你的……可是微凉和沙伦并不欠你的!那些不明不白死掉的反抗军成员并不欠你的!你的仇恨让人恶心!」
我对着初邪大吼着,然后将她用力推开。
初邪呆呆的看着我,「你在说什么?」
「别演戏了……我没兴趣……」
「谁演戏了!到底怎么回事嘛!」
初邪一脸气愤,也开始大叫起来。
「微凉都告诉我了,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报复最初的那一夜。你想说微凉在死之前说的话也是谎言?你觉得我会信你这个满嘴谎言的家伙还是她!」
初邪瞠目结舌的愣在那里,一脸被戳穿的样子。
读到她的表情,我心里反而平静了。这一切看来并不是误会,微凉在最后的时候也没有骗我。虽然我一直抱着一种病态而令人作呕的希望,以微凉的恶毒来兑换初邪的心,但在这个时候我终于算是感到了某种程度的解脱。
「她……告诉你了……」
初邪咬着嘴唇。
「承认了就好。」
我的声音沉了下去,「无论怎么讲,我和你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我自作自受。但是微凉他们不能白死,我们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可恶……」
初邪用手捂住了额头,发出了一句诅咒。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所以这句诅咒让我感到有些不解。
「你想怎么办?杀了我?」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决斗吧,做个了结……」
「才不要!」
她大叫了一声,「原来都打不过你来着!我又不蠢。」
「呵呵,这个你不用担心。为了活下来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虽然现在恢复了一些,但和以前已经完全是两个层次了。」
我没有说假话。初邪的作战模式从来都是以静制动,在她不移动的情况下零移和零斩对她的作用非常有限。要对付葬敌法球和她的漆黑之雨,绝对的能量强度才是最重要的。现在的我并没有太多打赢她的希望。
初邪的眼睛里映出来了盈盈的动摇,「发生了什么事……」
「小鱼应该都告诉你了。」
女孩抿了抿嘴,「我想听你自己讲一遍。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按照常理来说,我不应该和已经成为敌人的她再进行这种无意义的交谈。可是我讲了出来,简明扼要的讲了已经发生的事情。
听完我的讲述,初邪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巴宰!」
她扭头看向后面的那个男人。
巴宰和其他几个反抗军的干部远远的被里奥雷特拦在门口,他听到初邪的呼唤之后大声回应了一句。
「你们回去基地……」
「谁都不能离开。」
我打断了她的话。
「你不是想要给微凉他们报仇么?」
初邪扭头看了看我,「人齐了,才比较容易报仇的吧?」
没等我回话,她就继续开口了,「巴宰,你回去把布伦洛农,小鱼他们都叫过来!告诉我哥,我被作为人质扣押在这边了。」
「三小姐!」
「马上照做!别忘了告诉他们,贪狼还活着呢!」
那些里奥雷特全都看向了我。我踟蹰了几秒,然后对他们点了点头。那些人和我之间没有什么矛盾,巴宰曾经和我的关系甚至相当融洽,所以我不想为难他们。而且初邪说的其实也很有道理,既然要报仇,那么那些亲自动手的人也更需要付出代价。
「你自愿留下来做人质?」
「本来你也不会就这么放我走不是么?」
初邪微笑了一下,那个笑容让我的头脑微微发麻。
我挥手示意大殿门口的里奥雷特放人,目光却一直锁定在初邪身上。这个女人要做的事情我一直都猜不透,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子,打破我所有的预想,然后毫不吝啬的将自己单独扔在了我这里。
「给我安排住的地方!他们过来还得花几天呢。」
女孩大大咧咧的对我下着命令。
巴宰他们已经消失在了门口,他们几乎是用冲的逃离了王城。不知道燃墟和所罗门知道初邪被我扣在了这里会是什么反应,不过我可以确定就算是零级的燃墟也没有资格杀进里奥雷特的王城。只要分出五个将军级别的里奥雷特就足以牵制住他,当战斗变成了消耗战之后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毕竟燃墟只有一个,而将军级别的里奥雷特在这座城里足足有两位数。
所以我对初邪的选择才特别奇怪,她到底捏着什么筹码胆敢把自己放在我的控制之下。
「你又有什么阴谋……」
「我一肚子的阴谋,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了莫名的欢快。
「哇……什么味道……」
初邪突然捏着鼻子抱怨道。
我愣了一下,连忙回头看去。这股气味的主人我并不陌生,那就是这座城池真正的主人八诡。他回来了,说明我们和饮岚的交易已经有了结果。
「看起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事情还不少。」
八诡拖着厚重的躯体从通往噬王殿的阶梯上走了下来,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颤。
他的身后跟着六名里奥雷特,那几个家伙的气息让我头皮一紧。我几乎可以确定,这六个家伙绝对是八诡从深渊中带回来的精锐。
能进入深渊的里奥雷特……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应该比阿纱嘉现在的力量还要强大。
而令我惊讶的并不是这六个里奥雷特的存在,而是代为掌控着噬族暗面所有领土的王城领主,竟然在前胸口留下了一个几乎洞穿了身体的伤口。
那道伤口放在八诡庞大的身躯上看起来并不算大,但也足以放进去一根人类的手臂。最让我意外的是,这道伤口周围竟然缠绕着阴影能量,以至于身为噬族的八诡都没有办法愈合它。
不过八诡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就好像那道伤口不存在一样。
「你没事吧?」
我连忙问。
「嗯?比起我们和饮岚的交易,你好像更关心我的伤,哈哈哈哈哈!」
八诡大笑着,但是我能看出来他的心情不是太好。
「那,交易成了么?」
我带着一点不安的情绪问。
「我早就说过的,交易一定会成。只不过多付了一点点代价而已。」
八诡伸出肥厚的手掌在胸前的伤口处抚了一下,说的轻描淡写。
这些领主相互之间在深渊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充满了好奇心,不过我也知道那并不是我应该操心的。
「你这边的努力怎么样了?」
八诡将自己放在了那张巨大的座位之中,挥了挥手,那动作毫无疑问是要人上食物。
「我在做。」
「你算好日子。吾王在约定之日就会来堕鎏之地给她解开誓约,到时候没人能逆转他的意思,我和饮岚联手也做不到。所以你想要带走她就一定要快,否则那块神都结晶可就浪费掉了。」
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们的初邪在这个时候说话了。
「你就是噬族王城的领主八诡大人吧?我是……」
初邪的自我介绍还没有说完,八诡那硕大的身躯就从他的卧榻之上窜了起来。
他伸手去抓初邪,初邪在一惊之下连忙用葬敌法球砸了过去。
回旋的黑紫色晶球猛地把八诡肥硕的右手撞得血肉横飞,可是那只手在瞬间再生,一把将葬敌法球握在了掌中。他那肥大的身躯在顺势转了一圈,小山一样的拳头直接砸在了初邪的身上。
初邪临时做好的简陋护罩立刻被击碎,她被狠狠的砸在墙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八诡在她摔倒在地上之前追了过去,把她拦腰抓在了手里。
我本能的想要做些什么,但却立刻意识到,我现在是八诡这一边的。
毫无准备之下的法师在八诡这种强大的里奥雷特面前实在是太脆弱了,即使有葬敌法球的守护也是一样。
「八诡,把她放下来。」
我看到有血从初邪的额头和嘴角流了出来,心里面有些不忍。
「你在命令我?」
八诡回头看着我,浑厚的声音响彻寝宫。那眼神里面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冰冷,让我第一次从这个王城领主身上体会到了另一种滋味的压迫感。
「我没有资格命令你,我只是在请求。」
我斟酌了一下语句回应道。
「我知道这个人类。她不是你的仇人么?既然你不忍心下手,那我就吃掉她好了。」
八诡说着就张开了他的血盆大口,抬起手中的初邪就将女孩的右腿塞进了嘴里。
被刚才的震击弄的头晕目眩的初邪在感受到八诡动作的时候吓得惊叫了起来,我从没见过初邪吓成这个样子。
「不要不要!啊啊!贪狼!救我啊!」
眼泪从女孩的眼睛里夺眶而出,那不是装的,我想初邪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丢掉一条腿,更想不到会在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被里奥雷特给吃进肚子里。她是真的害怕了,那惊恐的表情和一个普通的女孩无异……
心头有些发紧。当我看到八诡吞掉初邪一条腿的时候,老实说我也害怕了,我没办法放任自己看着她陷入到这种境地之中。
「八诡,把她留给我。你把她吃了的话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努力保持着平静,不让自己露出担忧和紧张的情绪。
八诡直视着我的眼睛,然后在几秒钟后吐出了初邪的身体,将她随手扔在了地上。
「虽然你是这么说,但我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坦率的答案。你们人类还是太复杂了,每每想到这里我就有些担心那个小家伙到底能不能真正的化身成你们。」
八诡晃了晃巨大的脑袋,重新坐回到了他的位子上,享用起仆从早已为他端上来的美食来。
我向初邪看去。女孩全身发抖的蜷缩在地上,眼睛通红,脸上全是泪痕。
我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过来。既然要呆在这里,事情了结之前就不要到处乱跑。」
我走到她身前低头对她说道。
初邪抽噎了两声,默默的站了起来,跟在了我的后面。
我带她去了原本安排食影者和幽鬼的那片区域,找了个普通的房间示意她可以暂时住在这里。
「有没有……绷带和水……」
初邪在进入房间之前小声对我说。
她之前被八诡伤到,虽然看上去并没有大碍,但现在的请求似乎说明那只是表面看起来而已。
我给她找来了她想要的东西。重新回到房间里面的时候,初邪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我这边。
她接过我递过去的绷带,然后掀起裙子,我这才看到她白皙娇嫩的腿上已经被八诡留下了两道不算浅的齿痕。初邪不声不响的用水擦洗了一下沾染的血迹,用绷带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胳膊也被八诡尖锐的手指划了个口子,她笨手笨脚的在上面缠了绷带,用牙咬着一端,却怎么也系不上。我看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还是走了过去,抓起她的胳膊帮她完成了包扎。
就在我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初邪突然将额头贴在了我的手臂上。
「贪狼……你没死……我好开心……」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女孩的嗓音在发颤。那是几经压抑却无奈失败之后才会泻出的叹息,听到那声音让我喉头哽的难受。
「你为了报复我,下令将微凉他们全都杀掉的时候,犹豫过么?想要报复就在我熟睡的时候割断我的喉咙就好……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和我陪葬……你用这么恶毒的方法来释放自己的仇恨,现在又开心什么?」
我逼迫自己提起了朋友们的死,以便扑灭心中难以控制的情感。
「我说什么你也都是不会相信我的吧……」
初邪用额头紧紧抵着我的手臂,低头轻语。
「我一直都相信你,最后换来的就是这么个结果。初邪,你给我的温柔哪一次才是真的?或者说,有真的么?」
「你想听什么答案……」
「呵呵,也对……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一动不动的将手臂擎在那里,初邪也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我们谁都没有动,整个世界好像都寂静了下来,冷的让人发抖。她额头传来的一点点温度顺着我的手臂一直传递到我内心深处某个角落里面,让我怎么都舍不得抽离。
最后是她先动了,女孩抬起头,抓过了腰间的武器扔到了我面前。
「你的刀,还给你。」
我一把抓住神宫,顺手将它抽了出来。感受着它猛然释放出的刀意,我随意在空中挥舞了两下。细薄的刀刃在空气中发出撕裂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很愉悦。
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我觉得心情多少好了一点。
初邪坐在床头愣愣的看着我,脸上挂着一丝闪亮的笑容。
「挥刀的样子还是很帅哈。」
她小声做了一句评价。
看着她脸上清澈无虞的微笑,我真的疑惑了。那张笑脸中我除了温柔的眷恋找不出任何杂质,就只是一个女孩看着自己恋人的眼神。难道说我真的误会了她么?
初邪是一个优秀的骗子,我已经栽在她的谎言中很多次了。如果她想要骗我的话,我一定分辨不出来。也许她就只是在利用我对她残余的感情试图再图取什么东西而已,我说不清楚,也不敢再次对她敞开心扉。
「八诡已经回来,我在这里就没什么发言权了。为了你自己的性命,不要在城里乱走。」
我扔下这句话,提着神宫离开了初邪的房间。
************
这个女孩毫无预兆的重新出现在我世界里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完全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绝决。我想向她讨个公道,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的手掌触碰到誓约禁壁诸多大门中的一扇,在满怀心事的情况下感觉却愈发敏锐,冰凉的门扇吸收着手掌上的热量,给我了一种无力推开它的错觉。
和以往不同,当我走进誓约禁壁的时候,阿纱嘉没有一如既往的坐在石座上面。她拖着身上的锁链在大厅中不安的踱步,然后在看到我的身影之后快步走了过来。
「她在了,她在这座城里!是不是?」
阿纱嘉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急促。不过她的面色平静,并没有很明显的负面情绪。
我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
「月喉传递了触探过来,他说初邪要见我。」
「你的意思呢?」
「这是你的事情,我听你的。」
我没有预料到阿纱嘉会给与我这么顺服的答案。可事实上,她似乎并没有针对初邪的立场。初邪是我的仇敌,那么只要我一句请求,阿纱嘉就会坚定的站在我这边。
可是我现在需要的并不是作战的同伴或者出谋划策的帮手,我自己都无法看清自己心意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够帮我,包括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如实的说道,全身都充满了无力的感觉。
「你不想杀她。」
这不是一个问句,阿纱嘉只是平静的替我吐露出了我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
「我下不了手,我毕竟欠她的。」
「不是这么简单。」
听着单纯天真的阿纱嘉说出这种话,我感觉到了一丝惊讶。她对人类情感的理解已经越来越深,这对我们来说或许真的是某种希望。
阿纱嘉看着我继续说道:「虽然我还远远不理解你们的思维方式,但你这么纠结,我也会觉得难过。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的事情,那么就放下仇恨吧。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永生不死,也没有人非死不可。」
她说的不无道理。但问题是,能放得下么?我们仍然有着交集,我不杀她,那么我该以什么立场来处理她的事情?如果她要继续杀我又该怎么办?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永生不死,也没有人非死不可。我把阿纱嘉的这句话印刻在脑海之中,只觉得眼前好像开阔了很多。
「暂时放下这些事情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来烦恼。」
我对阿纱嘉说道。
阿纱嘉闭上了双眼,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贪狼,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我们最终还是失败了,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反而简单。」
我微笑了起来,「如果失败了,那么就用刀说话好了。」
「哪怕是我父亲?」
「任何人。」
「你不可能击败他。」
「或许只有人类在知道不可能的情况下仍然会挣扎吧,希望就是这种东西。况且,有可以为之战死的理由,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太差的结果。」
这并不是大话也不是宽慰自己的借口,而是我真实的想法。
和食影者与幽鬼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却有着意外的收获。霍图用他的死给我传递了某种珍贵的信息:一个战士可以以哪种方法坦然的面对死亡。
作为一个游走在刀锋边缘的佣兵、反抗军或者只是单纯的战士,在闲暇的时间里我无数次的设想过自己死亡的情景。面对无论如何也超越不了的强大对手,一场激烈而酣畅的战斗之后殒命于对方的剑下,这是我最终能设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而我之前所一直疑虑的是:自己是不是能在临死之前甘愿接受这个事实。我们设想之中的心境很难确保和真正面对死亡之时所萌发的情感契合。但霍图死的时候我才明白这并非是不可能的,换一种方式说的话,就是我感到了安心。
我从光面回来之后才真正理解了,曾经和天使之尘作战之时韦恩奈兹面对死亡的淡然和宁静原来并不是只有超级战士才能够达到的境界。在临死之前忘却一切的悔意、仇恨和恐惧,安然的踏上通往冥界的道路,他们可以做的到,所以我也可以。
我已经下定决心,如果阿纱嘉最终还是无法成功骗过自己的心,那么就为她而战吧。这个选择一定会让我死在这个地方,但这种挣扎所迸发出的色彩足够让我心满意足的迎接死亡。
当我决定了自己可以死去的地方的时候,死亡就不再变得可怕了。
「我不允许你死在这里。」
阿纱嘉睁开眼,重新看着我,「你已经为我做了足够多的事情。你为了自己的承诺付出了这么多……曾经的我并不了解你的付出,而现在我已经看清了。如果失败的话,你就离开吧。死在我的面前不会改变任何东西,我也不希望你死。」
「我已经没有了容身之所,而失去目标的人除了浑浑噩噩的死掉之外没有第二种结局。连为之战斗的目标都没有的时候,就和死掉没有什么区别了。」
我摇了摇头。
「你可以寻找新的生活,新的伙伴,一切都可以再……」
我用手指轻轻抚在了阿纱嘉的嘴唇上,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心总有疲倦的时候。我已经重新开始了太多次。这一次,我已经累了,已经没有勇气再活一次。所以,我的结局就在这里了,你的身边。」
阿纱嘉的眼睛闪动着难以言说的光芒,她无言的看了我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软弱之中的坚定……沉溺之中的清醒……放纵之中的矜持……人类……我想我真的开始喜欢你们人类了……」
「现在才开始喜欢,不是太晚了么?」
「并不晚。只是,为什么你不怕死?」
「我怕死。但如果是死在你面前的话,我可以接受,仅此而已。」
「人类还是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复杂,没有人类能够真正理解人类,这或许就是人类之所以能强大的原因之一吧。」
「希望你足够强大,能够战胜我的父亲。」
阿纱嘉展露了一个清澈的笑容,她在开玩笑。
「人类就是抱着'希望'这种东西才能前进下去的。」
我没有说后半句,因为那对阿纱嘉的心情并不会产生正面的影响。也同样是希望这种东西才能把怀抱它的人扔到绝望的深渊之中。
种种的矛盾,这就是人类吧。
************一夜之后,阿纱嘉将我唤醒,她告诉我八诡在上面召唤我。
我本想去看看初邪的情况,但心中的混乱感终究还是阻止了这个念头。可是当我踏入八诡寝宫的时候,双眼所看到的情景却让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八诡毫不意外的正靠在堆满了肉排的餐桌边饕餮着,只是他对面还坐着另外一个身影。
和八诡足足有三米高的体型相比,他对面坐着的那个不速之客实在是太过娇小,以至于我第一时间都没能发现她的存在。
初邪毫不客气的安坐在八诡前面,而八诡并没有怎么理她,两个人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食物上面。我记得,当初八诡招待我的时候只是随随便便甩给了我一根半生不熟的肥厚肉排,可初邪面前的却是由华美餐具盛装的精美食物。
女孩悠然自得的享用着盘子里的食物,就好像一天之前想要把她吃掉的并不是面前这个巨大而凶恶的噬族王城领主。
「正好,一起来吃点,我听下面的人说你口味挺挑剔的。」
八诡漫不经心的瞥了我一眼,旁边立刻有里奥雷特仆从给我搬来了椅子和餐具。
他手底下的人并没有瞎说,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都会勒令那些里奥雷特用精心烹饪的食物来满足自己的口腹。只不过,现在这种时候这种事情实在是显得太过无关紧要。
「我说过让你呆在房间里。」
我落座,冷冷的对初邪说。
「闷死啦。」
初邪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是低头小声的嘟囔着。
「真是不怕死。」
我叹了口气,然后尝了尝盘子里的东西,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八诡在吃饭的时候不喜欢交谈,而我也不知道该和在座的另外一个家伙说些什么,所以饭局在单纯的餐具碰撞声中结束了。
「叫我上来并不只是为了这么一顿沉默的早餐吧?」
我推开椅子,然后站起身来。
「我和这个女人谈了个交易。」
八诡淡淡的说着,然后毫不掩饰的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
我挡住鼻子,将八诡油腻恶臭的口气阻止在了自己嗅觉器官的外面。我看了看初邪,这家伙根本不看我,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将目光锁定在自己的指甲上面。
那双手……我还记得她的温度。
「什么交易?和我有关系么?」
我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女孩身上拽开,看向八诡。
「你们的什么反抗军要在我们领地里面建设基地,我已经答应了。」
我对八诡的这句话非常意外,「条件呢?」
「条件是,她将光咏从誓约禁壁里面弄出来。」
「那不可能!」
我本能的叫出了声。
我不知道初邪和八诡在之前进行了什么内容的对话,但很显然,初邪已经清楚了阿纱嘉现在所处的境地。这个女人竟然能够想到以这个为筹码换取前进基地的建设机会,这的确符合她的作风,但问题在于我没法安心的让她接近阿纱嘉。
我不能不承认,她在骗人这个能力上有着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程度,如果由她来教导阿纱嘉的话成功的可能性一定比我要高。可是初邪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确凿的答案。她就好像一颗完全不明白引爆机理的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怎么样会爆炸,没人能够知道。
把自己置身于阿纱嘉的身边,这是否就是初邪的计划?她的报复心是不是还没有消融,以至于想要从阿纱嘉身上找到新的报复我的机会?越是这样想下去,我就越是疑心。
「时间还剩下三天,在我看来你已经没有什么额外的选择了。」
八诡的话语中带着生冷的强硬,那并不是和我商量的语气。
「不,你不了解这个家伙!如果阿纱嘉出了什么事情,一切后悔都来不及!」
「喂!你别一提到她就脑子犯糊涂行不行?」
初邪一脸不满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的就好像我是个傻子一样!这可是你们的地盘,就算我想算计她,我敢嘛!八诡可是随随便便就能吃掉我的哇!」
「不……不对……」
我看着初邪的表情,用力的摇着头,「你一定有什么打算,我知道……我能看得出来,你绝对不是为了做交易这么简单。」
「那又怎么样?反正把她从底下带出来就是了!结果还不都是一样的?」
「初邪!我可不是在和你说笑!」
我吼了起来。
「凶什么嘛!你说了又不算!」
初邪白了我一眼,哼的一声扭过了头去。
我怀着惴惴的心事看向八诡,「再给我一点时间,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我从来都没放弃过,也没有什么好放弃的,我只是不想让我们的努力白白浪费掉。而这个女人的提议很不错,我下决定的理由就这么简单。一切都仅仅关乎于欺骗,而我觉得你并不算是优秀的说谎者。」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冒这个风险,你也不能,八诡!你根本不知道她会做什么,我现在就能想出无数种对阿纱嘉不利的可能。你虽然深悉人性,但却不知道人类到底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无所谓啊。」
初邪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我的陈述,「你现在怎么都没办法把她弄出来,三天以后你要怎么办?还不是要让我来试试。」
「不,如果三天之内她还是没办法欺骗自己,那么我们两个都会接受自己的命运。」
「接受命运?你不要她啦?」
初邪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不会放弃她,所以我要挑战她的父亲。」
「她父亲?噬王!你怎么可能打得过那种存在?你是不是疯了?」
「人总有需要拼上性命的时候。」
「拼命就能赢么!会死的!」
「我知道。」
「知道还发疯!为了完全没有希望的事情,连命都不要了!」
初邪急的差点跳起来。
「人总有死的一天。」
「可是放弃自己的性命无论如何都是愚蠢至极的事情!你觉得绝望了?觉得没有希望了?所以就觉得死掉也无所谓?你知不知道人总是可以拥有新的未来?你都已经是这么高级的战士了,不可能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明白吧!你不是曾经也失去过很多东西,也曾经无比绝望过,然后找到了新的归属么?」
看着她气急败坏试图说服我的样子,心里面隐藏的一点点暖意颤抖了一下。
我靠近旁边的桌子,伸手从盘子里拿起了一枚酸果。那不是水果,因为暗面并没有可以生长果实的数目。所谓的酸果是一种晶脉中的液体,它们会在表面凝结一层薄膜裹住其中的汁液,吃起来的口感和柑橘科的水果相似。
「我就好像这颗酸果。」
我将它捧右手手心,慢慢抬起手,「这里面的东西就是所谓的希望、未来、幻想或者任何一种足以支持我的念头。」
我收紧右手,被挤压的酸果淌出了淋漓的水分。
「这个世界像是这样在一点一点的压迫着我,挤出了我拥有的所有东西。一次、两次、三次……我也终归会有被压榨的一丝不剩的时候。」
我继续用力,更多的汁液被挤了出来。它们滴在地上,迸溅出水花。
「为了继续活下去,我选择在被背叛之后继续相信身边的人。我没有别的办法,为了活下去我就必须寻找希望,但结果只是被再一次背叛,再一次,再一次。我找不到逃脱这个循环的方法,除了阿纱嘉这条路。如果她这条路仍然无法走通,我对这个世界就没有资格再抱有什么希望了。」
我松开手,干瘪的酸果从我的手中落到了地上。
「所以死不是问题,死往往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我说完这句话,拿过一条餐巾开始擦手。初邪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睛里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感。那种情感复杂而深邃,我没办法分辨清楚。
女孩慢慢的俯下身子,微微颤抖着捡起了那枚干瘪的只剩下外皮的酸果。
「可是你还有我……我可以陪着你……我可以做你的未来……」
初邪用力说出了这句话,我看到有泪珠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为什么事到如今她还会说出这种话?我感到异常的混乱。
「我现在没有心情听你胡说。」
我心口发紧,「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我不会再让你玩了。」
「我承认,我确实有阴谋。」
初邪用手背使劲擦着眼睛里的泪水。
「什么阴谋?」
「我本来就是想来给你捣乱的!假装教她欺骗,耗费上你们三天时间,然后她就真的没办法和你在一起了!」
我听到这里反倒松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了八诡一眼。以我对初邪的了解,她做出这么大胆的判断就一定有自己心里的小算盘,现在她吐出了真相,八诡总不至于继续执行原来的许诺了。
「为什么要说出来?」
我的语气温和了下来。
「不说出来怎么办!看着你你那么傻呼呼的去送死!」
初邪带着哭腔,声音都扭曲了。她把手里面那颗酸果的渣滓用力摔在了我身上。
「你一开始就想我死,这应该正合你意。」
「才不是呢!你这个傻子!混蛋!」
初邪大叫道。
「难道微凉在骗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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